蔫茄子与老狗
胡同口王瘸子家院里那棵老杏树,今年没开花。去年这时候,白花盖得连砖缝都瞧不见,今年就剩几根秃枝子戳在风里晃荡。街坊都说,树老了,根子朽了。王瘸子蹲门槛上抽旱烟:’根没烂,是憋的。前年修下水道灌进去两车洋灰。’
人活成蔫茄子样,八成也是让洋灰堵了心窍。
您说活着没劲?早市卖炸糕的刘麻子四点起,油锅支了二十年。前日城管掀摊子,他捡起滚在泥里的糖油饼,拿袖口擦了擦:’您瞅瞅,芝麻粒儿都还在’。昨儿照旧推着嘎吱响的三轮出摊。活着这事,比的是谁能在阴沟里把芝麻粒儿数清楚。
说没意义?东四牌楼底修鞋的老周头,给人掌鞋掌出禅来。有回见个小年轻嚷着要死要活,老头眼皮都不抬:’先把鞋跟钉牢了,省得黄泉路上崴脚’。钢钉凿进皮子里的声响,比庙里木鱼声更渡人。
颓废是富贵病。老辈人饿着肚子抡大镐,汗珠子砸进土里能种出高粱米。现而今年轻人捧着白面馍,倒嫌瓷碗压手。您要真觉着没劲,明儿去建筑工地扛两天水泥,保准夜里沾枕头就着,梦里都是钱砸门的响动。
生命最毒的药叫’瘫着’。瘫三天,魂就锈成门环;瘫三月,人就变成腌过劲的酸菜。您且去澡堂子照照,雾气里头那个影儿,是让水汽洇皱了的年画,还是能蹦出个响的皮影人?
北风卷着沙粒子打在窗棂上。知道像什么吗?像老天爷往人脸上扬巴掌。可您细听,这呼嚎声里裹着开春的信儿呢。檐角冰溜子化了,一滴,两滴,凿得雪窝子直冒热气。
话说到这份上,您要是还赖在被窝里当死鱼眼珠子,我可真要抄起炕笤帚了——起来!院里的白菜该倒茬了,再不动弹,开春只能种一地的懒筋。